“那还不是一样!”
  “难道大叔杀过人?”莫师文诚惶诚恐地反问。
  “哈哈哈!杀人?老子一喝酒就要杀人,在此喝了九日酒,杀了十个人!老子在南方受气也就罢了,来到这荒寒穷敝之地,居然还被打骂,当老子是叫花子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呸!老子的威风,就是靠杀人杀出来的。”
  此言一出,店里喝酒吃菜的宾客,一下子站起来不少,相继匆匆逃离,酒保好劝歹说、也不管用。
  “大叔杀掉的,那一定是该死的……”老大头脑极为活络,赶紧捡好话对酒鬼说。
  “什么叫该死?你不杀他,他要杀你,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该不该死。”
  莫家兄弟一听倒是一愣,心里七上八下,有点想打退堂鼓。
  “这……那……我们学不成了?”
  “这样吧!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今晚子时,记住!你俩在老虎林等我,可有胆量?”
  “啊!……”两兄弟顿时、惊愕得张大了嘴。
  兄弟俩心里都知道,这老虎林离此八九里地,别说晚上、大白天也没人敢去,那里确实是老虎出没的地方,寻常即便五六个猎户、同行也不中,每年照样、还是给老虎吃掉三五人,所以近三年来,从无人到那里去找活干。
  如今这酒鬼让自己到老虎林去,哥俩不禁毛骨悚然,去吧,担心回不来,不去吧,看来啥也学不到,兄弟俩颇为踌躇,酒保小二也在旁边劝说:
  “两位少爷,那地方去不得,多少壮士都变成老虎身上的膘肉了,老虎吃肚里,骨头都不会吐的……”
  “没这个胆子就算了,留着这条命,给爹娘尽个孝道吧!出人头地,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连老子都提着脑袋、在江湖上混,保不定、明天就是人家的下酒菜了……”
  酒鬼说着起身,冷笑一声,晃着头走开。
  两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看着酒鬼身影在雪中渐远,突然喊起来:“大叔,今晚我们在老虎林等你!”
  哪知酒鬼闻言愣了愣,稍微停步丢下一句:“以后死了,别怨老千……”
  然后,酒鬼头也不回、踏雪往北而去。
  “‘别怨老千’是什么意思?”兄弟俩嘀咕着,一边琢磨一边往家走。
  兄弟俩尚不知道,眼前的酒鬼,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千杯醒。
  因为老虎林路程稍远,山路也不太好走,所以,兄弟俩还是花了一番工夫去做准备。
  亥时刚到,两人悄悄来到厨房,各拿了杀猪刀别在腰间,蹑手蹑脚、翻过了大院,还好月亮不错、很加势!又没有山风吹,路不算难走。
  尽管如此,深过膝盖的大雪,还是让两兄弟气喘吁吁,快到老虎林时,两兄弟已浑身是汗,手脚没有半两力气了,恨不得马上坐下了才好。
  此刻,别说来个老虎,就算是一只老鼠,这兄弟俩也未必能斗得过。
  正当两人奋力往前走时,忽然山林刮来一阵风,莫家兄弟以为真是老虎来了,慌忙拔出刀子,拼命地乱叫、乱挥、乱冲,只是到处白茫茫一片,老二“碰”地一声,头撞在树干上、晕倒在地。
  老大朦胧中、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拿起刀就砍,也不知砍没砍中,就听一声巨响,震得他膀臂酸麻,人也摔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没多久,老大莫师文先醒,睁眼一瞧是个山洞,再往洞外一看,洞门口还真躺着一只老虎,月光照得很清楚,没错!雄赳赳的一头卧虎。
  莫师文不由惊得大叫:“啊!老虎……”
  他人想跑、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时,就听见一个声音喝道:“叫什么,那老虎是死的,不会吃人……”
  “大叔,果然是你,哎呦!吓死我了。”老大的惊叫声,毫无保留地、炸出心中的狂喜和庆幸。
  莫师文已从此人的话音和语气中,辨识出来人就是、白天在酒馆喝酒的酒鬼老头,自然石头落地、踏实许多。
  老大这一大声的叫唤,毫无疑问地惊醒了老二,一咕噜翻身爬起来,一摸身上什么也没有,慌忙喊道:“刀呢?怎么不见了,大哥,是你么!”
  “小武,我在这里!大叔也在,不用怕,那是死老虎。”
  老二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洞里光线不好,酒鬼带着兄弟俩来到洞外,而后对二人说:“认识这里么?”
  兄弟俩迷茫地点点头,酒鬼不待他俩说话继续道:
  “半个月前,这里原有四只老虎,妈的!老子到来,就没它们再逞英雄了,三只下酒填饱肚子,留一只看家护院也好,至少那些闲杂的猎人,不敢来此烦我。”
  稍停片刻,酒馆接着又说:“以后你们就晚上来这里,在前面豁口子凹等着,我就教教你俩……”
  莫家兄弟一听,不待酒鬼说完连忙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酒鬼一挥手说:“得得得!先别忙拜师,老子至今还没收过徒弟,先学三个月看看,要不是这块料,趁早别给我丢脸,不然传出去,还真当我老千耍老千了。记住了!老子姓千,好一口酒、江湖人称酒老千,妈的!你俩要是学不出名堂,老子就成了骗子老千。
  记住,今晚之事谁也别告诉,否则丢了小命、老子不管,最近风声不好,老子从今天起,三个月不下山。你俩来时带点酒菜,不要惊动别人,到时我会在路口等你们,今晚时间不多了,先学一些简单的东西。”
  “嗯!”
  莫家兄弟点点头、连声答应,随即按照酒老千的要求,摆了几个姿势,练了一些基本功。
  待到天快亮时,酒老千一手一个,提起两人,在玉树琼枝顶上、腾云驾雾一般,一直将两人送到前山、豁口外方才放下。兄弟俩又惊又喜,乐滋滋地磕了几个头、屁颠颠地跑回家中。
  原来,这酒老千乃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人物,真名叫千卑省,唯独一生嗜酒如命,武林中广为传诵:北慕一枝梅,南追一江水;东西两重辉,千杯人不醉。
  这几人除了南北二人、与武林中各派有来往,其他人等几乎类似独行侠,行踪诡异行为怪癖,有的甚至江湖上很多人、连见都没见过。
  这末一句、指的就是酒老千千卑省,因酒量奇大,千杯不醉,一气之下、遂改名千悲醒,意思是很伤心,千杯酒下肚了,还是那么清醒。
  此人一生跌宕曲折、杀戮争执颇多,名门正派褒贬不一。千杯醒最近、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说有人要请他去神仙岛修仙,这修仙之事,江湖上传闻已有十多年。
  所谓修仙,不过是说的好听,只怕结果比死还难受,因为被请去的人不论死活,至今没一个好双双回来的,多少武林名人怪杰,一一消失,皆被一个叫蓬莱客的人请去,任谁也无法拒绝。
  连四五年前的魔王、九死一生都被请去了,这是少林寺的僧人,为了宣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对外通告的。
  寺僧因此死伤了老少十几个,已在江湖上尽人皆知,谁还有本事不去呢?千杯醒思来想去,唯有一计变走,即乔装打扮、远离江湖。
  因此,他易容后悄悄逃到长白山,皆因此前也有些人远避西域,最终也被请去神仙岛,所以选择靠近蓬莱岛的长白山。
  俗话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酒老千索性站到、他蓬莱客头顶上赌一把,或许还能侥幸保存。万一真的不幸、轮到自己修仙,那就当它真的喝醉了一回,谁叫自己号称是千悲醒呢!
  谁料,非但修仙未成,居然收了两个徒弟,后来,这兄弟俩在耶律李胡招募的契丹勇士、角力竞技大擂台上脱颖而出,成了李胡帐下亲信侍卫,在赴女真党项等平叛征战中,更是崭露头角名气大震。
  然天有不测风云,二皇兄耶律德光,因得宠于述律后遂成为太子,使得宫中人人自危。
  不久,耶律德光以兵马大元帅之职权,将皇兄东丹国君耶律倍近侍羽卫尽数收录,逼其渡海出走后唐,皇太弟耶律李胡见谅,主动献出帐下野心招募的勇士,以换取皇兄信任。
  莫家兄弟俩转而追随耶律德光左右,其间巧灭后唐李从珂,掠去了北方富饶的燕云十六州,战功累累官至大将军之职,这两人还颇有感恩戴德之心,又将酒老千接至辽阳的将军府邸。
  这耶律德光绝非碌碌无为之辈,早年随乃父耶律亿开疆拓土,时授天下兵马大元帅,东平渤海西取甘州;下平州、克幽州、夺定州;破厥里诸部、达卢古部等,擒降各部将帅多不胜数,功勋卓着威震三十四部族令稳,可谓所向披靡。
  虽说有诸多名臣良将辅佐,辽太宗初始南下时不免刚愎自用,因分兵两路,西路军未能及时策应,契丹兵与晋军大战于阳城受挫,耶律德光兵败、不得不仓皇北逃。
  半年后的深秋某日,契丹兵又卷土重来大举南下,幽州节度使赵延寿与其弟赵延昭合谋,企图借契丹的力量称帝中原,因而投降契丹并竭力协助契丹军队南犯,后晋兵败如山倒。
  石重贵本来就是个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之徒,但他此刻亦感到大祸临头,不得不御驾亲征,终究他指挥无能用人不当,派杜重威率军抗击契丹,然杜重威与赵延寿一般嘴脸,也想效仿当年石敬瑭,意图窃取帝位故而投降,因此晋军大败死亡无数。
  这下契丹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一路烧杀劫掠,这时的西路军由耶律德光亲率、自潞州南下,而东路军有左威卫上将军莫师文执掌、自郓州而来,两军夹击开封府,京都指日可下已成定局。
  西路军一支骠骑劲旅佯攻西京,在邙山被中原义军、神出鬼没声东击西混战打散,自蒋沟、张坡沿董岭、杨岭东躲西逃,一直退避到薄姬岭。
  这薄姬岭乃是一大村,有百余户人家,其中薄、姬两大姓世代居住,平平安安近千年,其余杂姓村民只有十来家。这些人没料到半夜飞来横祸,当时全村百姓根本来不及相告,便四下逃命。
  唯独姬姓一门慌乱散失不多,在姬东阳引领下几乎全身而退,逃到原明沟时清点人员,独独遗落自家妻儿,仅有小女在堂弟照顾下尚在身边。
  总算等到东边微亮,姬东阳本想单独寻找妻儿,这时官军已从东南追来,一行三四十人一手持兵刃一手持火把,姬东阳嘱其弟率老弱妇幼迅速上山,自己则和兄弟子侄、以及其余的少壮族人在最后。
  只见他一把抽出长剑,“叱啷”一声,天耀寒光声震山谷,惊得契丹骑兵人人立在原地半晌,稍停片刻才惊醒,后个个举着刀剑等兵器,一并呼喊冲杀过来。
  “我要等爹爹一起走……”女儿姬飞凤非常执着。
  “凤儿乖,叔叔抱你走。”
  姬东阳的堂弟姬海英,以为小孩子累乏、走不动路,一把抱起小侄女,大步流星迈开脚,耳边却听姬飞凤呼唤不停:
  “不……叔叔……我不……你放我下来,我爹爹是在等我妈妈和哥哥,我也要等他们……”
  小女孩一边喊,一边在姬海英身上、是又跳又闹。
  姬海英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抱着女娃,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得将凤儿放下,一手紧紧搀挽着,一手提着柴刀远远注视着兄长姬东阳,只见他右手横扫,白光一闪天都亮了一大半。
  顿时,十几个契丹兵尸首两截,连马匹都未能幸免,血色冲天弥漫,俨然映红了苍穹,余下十几个愣了一下,似乎是胆怯、似乎又是不解。
  稍后,贼兵眼神对视,明显有了主意,顷刻间分成两股,一股往山上追,一股将姬东阳诸人团团围住。
  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冲杀,姬东阳左刺右砍,又杀了三四个贼兵,迅速往上坡上追敌,怎奈距离颇远,难以追上骑兵,只好撤手放剑,只见长剑飞出如神,血光飞溅,贼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