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间,两人已来到安军岭下,那是姑射山最南边的余脉。
  玲珑随子因缓住身形,抬眼破废凄凉景象不禁震颤,她不自觉靠近子因、并抓紧他的手,停住话语目瞪口呆。
  虽然此前、天孙玲珑听木子因说过家世,但现今身临其境,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大门半开,满地衰草摇曳于灰垢废墟之上,尽管来去数次,木子因见惯了颓败,但嘴角噏动依旧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迈步进了门。
  玲珑一眼就见、西厢房一侧残垣断壁上,摇曳的几朵粉红色娇小野花,子因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心知那里是花欣父女俩,曾经居住的地方。
  邻近北面的、则是凌丫头和缨子平时合住的房间,是唯一保存较好、勉强还能住人的屋子,子因前后几次回来,都是在此稍息停留。
  “天妹!我们去附近街镇歇宿吧,这里就不必耽搁了。”
  “不!木头哥哥,今晚就住这儿,我又不是外人,好歹也是你的家,我怎么可以嫌弃,河东河西三十年,谁能保定自己没有落难之际……”
  玲珑果断地摇头,坚持在废墟中入住,想起自己的亲历更有感触。
  两人说着来到厨房,到处是瓦砾碎屑,木子因没有进去,想起玲珑说过暂住一晚,自己得准备一下食宿。
  于是他将玲珑安排在、凌丫头的旧时住处少待,自己只身去了库房、账房和其他地方,前后仔细搜罗也只找到半两纹银。
  子因估算即便是去街镇上,这点小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苦笑愁望着一溜厢房、和厨房的残妆发呆。
  忽然,木子因记起、在凌丫头的抽屉里,自己曾看见有二两黄金,时隔多年,不知金子还在不在。
  于是,子因又转身走进了凌丫头的卧室,瞥见玲珑正在四下查看,并顺带清理屋子和床凳等各处的尘垢。
  子因来不及劝说她,匆忙来到窗前的桌台边,随手抽开右侧的抽屉,他不由脸色微变,此前尚且还在的、数十只小小的白色纸鹤,而今无影无踪,那是什么缘故?
  木子因苦想却不得而知,若说是盗贼来过,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子因茫无头绪缓缓坐下来,合上抽屉想了一会儿,又打开左边的抽屉,果然二两黄金还在锦帕之上。
  木子因捡起金锭,塞入怀中、正要离开,蓦然,他发现窗台上的四只纸鹤,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台上了,和笔筒砚台一起,在桌边前一字排开。
  子因大惑不解,伸手将最大的一只红纸鹤拿起,他清楚记得,上次自己是亲手、将这四只纸鹤放在窗台上的,怎么会落到桌面上呢?
  难道是渗漏的微风吹下来的,也不对呀,因为这四只纸鹤是整齐排放的,风儿也不会灵巧到这般地步啊!
  一定是有人来过此间,那会是谁呢?
  木子因满脸疑云、苦苦思索,这期间,极水和薛辞、薛赋兄弟俩来过,难道是水儿整理过,有可能!木子因心想多半不是窃贼,因为二两黄金还在,何况,窃贼也没心思、摆弄纸鹤这玩意儿。
  嗯!莫非水儿上次来此找我和天妹,见窗户关闭不严、怕被雨水沾湿,所以将纸鹤摆放在桌面上,这倒有可能。木子因点头称是,信手将纸鹤拿近眼前转悠寻望。
  忽然,子因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这红色纸鹤自己是反折过的,表面应该是白色,虽然时隔多年已经泛色,但还是能够识别的。
  如今纸面又成了浅红色,而且透过纸鹤,似乎还有淡淡的墨色痕迹,木子因大奇,小心翼翼拆开,双手展开平铺在桌台上,并随着坐下身仔细阅览,原来是一首小楷写就的无题七律:
  何必相思分淡浓,怎生相系到缘终。
  柔怀织就琉璃泪,傲骨凝成碧水枫。
  陌路惘然千纸鹤,晓窗依就一苍穹。
  才情惜我如云薄,霏雨重来七月风。
  字体工整清新、笔迹贤淑沉稳,显然时隔不远、且出自女子之手,子因揣摩以自己和玲珑的关系,此诗断不是水儿手书,况且照诗意推断应该是缨子、欣姐、芩儿、凌丫头她们其中一个。
  这说明四人当中,肯定有一人活着,而且不久之前还来过,联想抽屉里数十只小纸鹤、突然不翼而飞,这些都应该与此有关,但那到底又会是谁呢?
  这一幕早被玲珑看在眼里,来到近前、见子因依然迟迟不语,有意问道:
  “木头,是不是想起梦中人啦,怎么一下子呆若木鸡了!”
  子因闻言“啊”地一声,惊叫着转身站起,他全神贯注此间,全没想到玲珑走了过来,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道:
  “天妹,这应该是我幼时的玩伴所留,看来她还没死、也值得庆幸!多半因怀念儿时欢娱,而来此寻访故人是否健在,照诗中所说,她离开此间,还不到一个月。”
  “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么?”
  玲珑见诗中流露的情怀,显然不是一般的关系,猜测是旧日恋人回归,但心底里却不愿就此放弃,因此还是从口中编出‘朋友’一词以示询问。
  “天妹,你不要疑虑,她到底是谁,我还不能确认,果真活着大家相见,也只是有情有义的兄妹朋友,何况我历尽千辛万苦,才与你走到一起,谁也没有能力、将我的信念打断砸碎。”
  “你又不是前朝的那些、始乱终弃的虚伪文士,我何来疑虑!你道我的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么,好歹我也曾是一国公主,稀奇古怪终究也见识过不少。”
  玲珑淡淡一笑,三言两语虽说是点到为止,心里却远没有说得那么轻巧踏实。
  “看看!公主就是公主,这等胸怀换做我木子因,也未必做得到啊!”
  “木头哥哥,你不必因此夸我、赞我,净捡好的说,没有你尽心尽力的相救,我如何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就算你当真离我而去,我依然是感激多于忧伤,无论你怎么做,我永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