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芯是吃不下外面的东西的,她又不想浪费粮食,便看过宅子就回了。
  范二郎今天全程只拿眼睛看着,等回到百国楼,用过午饭,才问李小娘子:“小娘子可是看上最后一套大三进的?”
  萦芯微微一笑,她不止看上这套宅子了,她更是看上了这宅子里的那个管事。
  歇了一会儿,掮客也吃饱喝足来问买主意向。
  “最后这套连家具和里面所有仆从,你给我一个实惠价。”萦芯放下茶盏,继续道:“你若也是奴籍,也说说身价,我连你一起买了。”
  掮客和范二郎都惊了,哪有买宅子顺便连掮客都买了的!
  好在这俩都是生意人,面部管理都还算过关。
  掮客讪笑着道:“小娘子抬举下仆了……”
  “你不必多心我是为了讲价,我是真心实意想买你。你是见过世面的,我家大概什么情况也能看出一点。我家对仆从是怎么个待遇,待会儿你自可问下面的人。问明白了之后,你再回去问你的主家吧。”萦芯也不是强买强卖的人,留下活话然后看范二郎一眼。
  范二郎便开始跟掮客讨论那套宅子的价格。
  当初萦芯在费县买孔氏隔壁的两套小三进花了六十条金鱼,按照当年市价换成钱便是四十万。
  这套首都的大三进开价就是百万钱,现在折合金鱼一百八十条,几乎是费县房价的六倍!
  至于里面的家具仆从还得另算。林林总总加起来,掮客开价二百条。
  范二郎哪花过这么多钱,他还年轻,与惯于此道的掮客交涉间,汗都下来了。
  正常来讲,此时买房子都是掮客漫天要价,买主落地还钱。
  可萦芯眼见着范二郎叫这掮客说的,都觉得他二百金卖宅子是半卖半送了,更是加深了她想买下这个掮客的想法。
  不过,这是范二郎头一次在李小娘子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不管掮客如何说,他只咬住了一百五十金这个价格,多一分都不多给。
  掮客咬咬牙,作出割肉的样子:“郎君说的价格,下仆实在不敢回去问主家。倘若能加到一百九十金,下仆回去问时,也能少捱些责罚!”
  “这样吧,”打断两人的争执,萦芯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你也做不了多大的主,你回去问一问,我两百金一分不讲的买下你和这套宅子行不行。”
  掮客一惊,忘了尊卑,瞪大两眼去看主位上的小娘子。
  他没听错吧?
  小娘子的意思是他值十金?
  “无礼!”阿甜在门边斥责道。
  掮客赶紧俯下身,喉咙干涩,“下仆……下仆怕是不值……”
  “你值不值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钱是我的,我愿意怎么花怎么花。”萦芯财大气粗的道,“累了一天我也不想再跟你磨叽了,就这个价,你回去问吧。记住两百金是你和这套宅子以及宅子里所有仆人的总价。”
  说完,她便回后院儿去了。
  范二郎看着她的背影,心道:阿耶,这难道就是你想让我跟李小娘子学的处世之道吗?我带出来的钱也不够学一次的啊!
  司鹿也听了全程,有点算不明白这黑瘦的掮客身价到底是自己的多少倍?
  他强勾起个笑脸,带着掮客去自家男仆的住处,让他们给他讲讲,给李家做仆是怎样的体验。
  一郎上下打量着掮客,第一句话就把他打动了:“才将你吃的,是咱家平日的饭食。这样的饭食一日三顿,管饱。”
  九郎一拍大肚皮,胖脸上全是油光:“五天一顿管饱的荤腥。”
  四郎也道:“我是庄头,咱家就是农户一年也有一套新的。”
  他说着,手还不老实的去指掮客下摆的同色系补丁。
  皇宫里的宫人有没有这个待遇?
  掮客都听傻了,这家地里种的是金子吗?连给下人都这样舍得花钱?
  司鹿总结道:“我家小娘子看上你,真是你祖上显灵了!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现在的主家说,把小娘子的交代一项一项的都办明白。”
  “是是是!”掮客大着鼻孔,点头哈腰的道,“大管家就等好消息吧!”
  一路小跑着,掮客先回那大三进去问他家的管事卖不卖。
  管事咧嘴一笑,“卖卖卖!只是身契在老家,怕是有些麻烦。”
  有些麻烦都是因为没有钱造成的,李小娘子这么舍得花钱,这一点点的小事儿还能叫麻烦?
  走这一路,掮客也是想明白了,看房子时,这个管事留小娘子吃饭的意思就是投诚。
  再一回忆跟这买主家下仆的简单接触,她家还真没有心眼儿像他俩这么多的人。
  可小娘子偏偏是个能看得出,他俩转什么心眼儿的人!
  看房子的管事为什么不想卖了房子回老主家他不知道,但是掮客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想回现在的主家了。
  从未来自家的宅子里一路走出来,掮客点了管事一句:“我看那小娘子是不喜欢花哨的。”
  他刚才见了小娘子幂笠下的真容,印象最深的除了小娘子出众的容貌,便是她上浅下深、过渡自然的青色袍服。
  就连门边训斥他的侍女身上的色彩,也偏淡雅。
  管事奇怪的看着他,便是如何多的心眼儿他也想不到,过不了多久,他俩就都是“一家人”了。
  掮客回到主家时,天都快黑了。
  将小娘子的意思一转达,主家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身契找出来,直言明天一早就让他自己去,办宅子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仆人的过户,生怕夜长梦多,买家反悔。
  回到自己的住处,几个同屋的掮客跟没见到他个大活人进来似的,依旧如往常那样说着今日见闻。
  作为同辈所有掮客里交易量最大的一个,他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排挤,踢了鞋子就蜷缩到自己的位置上。
  明天以后,他就可以不用回这个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地方了……
  转天一早,掮客带着旧主家的管事和新主家的管家、门客(范二郎)去了衙门办理“过割”(类似过户),然后再交契税。
  拿着过割和契税,他们再去立契。在小吏把朱红的大印盖在新契上的这一刻,这宅子就姓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