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诗……”
  大祭酒的脸色惊骇,额头上竟然冒出一层细汗。
  李流荧见状,小声问道:“这诗……有问题么?”
  大祭酒猛然合上白纸,闭上眼睛深吸了数口气。
  他先摇头,随后又点头,最后也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他问李流荧道:“这是你写的?”
  他的语气严肃,表情更加严肃,作为国子监大祭酒的气势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书院的山长。
  李流荧被他这么一问,心中开始慌乱。
  她也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然后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大祭酒看着李流荧不知所措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严肃了点,这丫头才十四岁啊!
  他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道:“此诗真的是你写的?”
  李流荧本想看一下大师父和学兄,却被大祭酒高大的身躯挡住,心中愈发慌张,便道:
  “是我写的,但也不是我写的……唉,就是它是我用笔写出来,但是不是我写出来的,你能明白么?”
  大祭酒:……
  “小丫头,你别着急,你知道你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么?”
  李流荧耷拉下脑袋,放弃道:“好吧,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大祭酒道:“这诗……哪怕是欧阳说是他写的,老夫也会一个耳刮子扇上去,骂他一句不知耻。
  如果说让老夫相信此诗是你所写,真的需要你给老夫一个解释,否则,老夫无法让天下学子信服这第一名落到你的头上。”
  李流荧听到“第一名”三个字,吃惊地抬头问道:“大祭酒觉得这首诗可以拿本次大比第一?”
  大祭酒正色道:“这首诗……不要说本次大比,哪怕从第一次夫子祭开始算起,它都能稳居第一!”
  李流荧直接吓傻了,我的夫子,学兄给我的是什么诗哦,这也太夸张了吧?
  啊!不对,这诗是学兄写的!
  我的夫子!
  学兄竟然能写出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句!
  怎么办?我要告诉大祭酒这首诗不是我写的么?
  不行!
  学兄跟我约法三章过的,绝对不能透露半点和他有关的事!
  那可怎么办哟!
  李流荧急得快哭了。
  而大祭酒则在一旁静候李流荧的解释。
  这可不是那些祭酒,凭借着规则漏洞和余秋风的名头就能糊弄过去的。
  还好,人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会狗急……啊呸,急中生智的。
  李流荧也不例外,她脑中灵光一闪,开口解释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首诗是怎么回事。”
  见大祭酒眉头大皱,她连忙道:“大祭酒,您给的诗意太过深奥,我试了很多遍都没有写出来。然后我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夫子像和夫子墙心道,夫子啊夫子,您老人家当时登上墙头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说到这,她特意停了停,观察了下大祭酒的表情,似乎还好,便接着加快语速说道:“我念了很多遍后,突然脑子嗡的一声,然后脑海中便凭空多了这首诗。”
  “所以,我刚才说,这首诗是我用笔写的,但是呢,它真的不是我写的,这下,大祭酒,您明白了么?”
  大祭酒当然听明白了,只是这解释也太……玄幻了吧?
  “你是说,你对着夫子像和夫子墙默念,然后脑子中便多了这首诗?”大祭酒总结了下问道。
  “嗯嗯嗯。”李流荧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大祭酒深吸了口气。
  这是该信她呢?还是不信她呢?
  首先大祭酒能确定的是,有他亲自坐镇,绝对没有人可以当着他的面作弊的,哪怕是欧阳守道也不可能。
  其次,这首诗如果真的是他人所作,早就应该流传于世了。
  如此的绝世诗句,正是儒生收获天下名望的绝好机会,没有人会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的。
  最后,这小丫头是完美的赤子之心,按照大祭酒对完美赤子之心的了解,一般是不会撒谎的。
  那总结下来,只有一个结论,这丫头说的是实话!
  想到此,大祭酒也吃了一惊。
  夫子人家亲口说过的,不语怪力乱神。
  可夫子您老人难道真的在天有灵,借这小丫头的口让我等感受您当时登墙时的心境?
  好像除了这个解释,就没有其他合理的说法了。
  大祭酒捂住双眼叹了口气。
  他让李流荧坐下,随后便出现在了夫子像前。
  他双手托着那张白纸,朝夫子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随后朗声道:“诸位停笔吧,此次大比已经无须进行了。”
  在场学子闻言都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大祭酒。
  程深皱眉道:“大祭酒,时间未到,而且我们的诗句你也未看过,为何不比了?”
  石文山也道:“正是,所谓文无第一,大祭酒为何如此……果断地下了定论?”
  商步器和谈崆桦则更不忿,也一起附和了两句。
  在这四个人的带头下,场中的学子也都纷纷表示不解。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
  这可是夫子祭,哪怕你是大祭酒,也不能胡搞瞎搞。
  而他们言语中,更是对李流荧有些含沙射影。
  大祭酒并没有急着解释,他知道学子们心中肯定会有怨愤,让他们发作出来也好。
  等了半柱香时间,场中逐渐安静下来,大祭酒才道:“诸位的想法,老夫自然能理解。当年老夫也如同你们一般,希望在夫子祭中一展胸中才华。”
  他缓缓将手中白纸展开,继续道:“只是这首诗,哪怕是老夫,穷尽毕生心力,也无法作出,诸位虽是青出于蓝,可眼下还尚未胜于蓝,因此老夫在做下如此定论。”
  他见众人又要说什么,便虚按手掌道:“诸位,且先静下来,听老夫念一念这首诗,再做言论可好?”
  学子们这才端坐好,作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
  大祭酒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衡河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此诗一出,全场寂然。
  晚风乍起,似乎吹得夫子像上的衣摆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