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呜呜...吼!”
  凶狠的犬吠,彻底将夜幕撕碎。
  战靴的轰鸣,踏平了长街的地基。
  整个京城在瞬间变得灯火通明,同时又充满了刀光剑影。
  临街的一处民房中,正在用力耕耘的汉子,猛的一停。
  然后眼睛凑近窗户,从缝隙中朝外张望,然后整个人石化住。
  他的视线中,一辆满载尸体的马车顺着他家门前驶过。
  滴答滴答,鲜血染透了地面的青石板。原本的红色在灯火之下,却是乌黑一片。
  “又忍不住了?要缓缓?”
  他身下的妻子,不满的抱怨,“你说你钱钱赚不来,两口之间这点事也做不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嫁给你了?看着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
  “闭嘴!”妻子的絮叨让男人出口呵斥,他依旧看着外边,身子有些颤抖,“外边在运死人!”
  “死人跟你有啥关系?”妻子继续骂道,“就是玉皇大帝死了,你明儿不也还得挣钱交房租吗?”说着,脚弓一勾,“来,使劲儿,这才刚有点滋味你就停了,不上不下的!”
  ~
  吱嘎吱嘎,夜色中的车轮声,格外刺耳。
  何广义站在原地不住的打摆子,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跟死人没什么魔区别。
  京师重地,皇上居然遇刺了?
  平日里皇上出行,不说明面上,光是暗地里起码就有百十个护卫,一条街都能清了。
  可今儿,偏偏皇上把身边的人给了太子爷,就带着十来个人的时候,遇到了刺客。
  “这他妈绝对不是巧合?”
  何广义的脑门上冒出细细的汗珠,然后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在害怕。
  不是怕别的,而是在怕他自己的命运。
  无论如何,一个失职的罪名他是逃过不了。
  呜呜呜!
  前边又是一阵沸腾的狗叫,紧接着是锦衣卫和官兵的砸门声,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哭喊。
  长夜,乱得好似一团扯不开的麻。
  “是抓着刺客了?”何广义上前几步,大声质问。
  “回都堂,没有抓住刺客,而是发现了刺客扔的兵器!”一锦衣卫千户俯身回道,“弟兄们正在顺着线往前查...”
  啪!
  何广义抡圆了胳膊,一个耳光抽得那千户原地打转好似陀螺。
  “没抓着人你跟本都啰嗦什么??”何广义的脸,狰狞得几乎变形,“一群废物,抓不着刺客,都给本都等着抹脖子吧!”
  吼着,他忽然回头,双眼中满是血丝,“贺平安!”
  “卑职在!”掌刑千户贺平安出列。
  “今晚上宫里谁当值?”何广义眼角一个劲儿的跳。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皇帝出行时除了侍卫之外,锦衣卫也必须跟着。
  不管是不是皇帝没让人跟着,总有人要承担责任。
  况且,皇上的行踪.....?
  贺平安不假思索,“是陈老五他们几个!”
  “抓起来!审!”
  “嗯?”贺平安一愣,“都堂,那可是咱们自己兄弟!”
  锦衣卫对外极其凶残,但对内讲的就是义气二字,从不抓自己人,哪怕有错,都要偏袒。
  “这时候,谁都有嫌疑!”何广义看着贺平安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包括你我,给我抓!”
  “是!”
  忽然,何广义身后传来脚步。
  他回头一看,郑国公常升还有保国公蓝春两人带着一群家兵,各个眼睛红的像是发怒的公牛,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两位....”
  不等何广义开口,保国公蓝春大骂道,“何广义,我曹你妈!”
  “嗯?”
  何广义骤然受辱,但下一秒还不等反应过来。
  啪的一下!
  一个大嘴巴好似船桨似,直接呼在他的脸上。
  他整个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噗通一声栽倒。
  眼前满是金星,脑中一片空白,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喊出声来。
  而蓝春依旧不肯停手,怒不可遏的上前,对着刚爬起来的何广义,砰的一圈。
  噗!
  鲜血狂喷,夹杂着几颗洁白的牙齿.....
  所有人都愣住了,保国公在殴打锦衣卫都指挥使。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常升也是怒声质问,拽着何广义的衣领跟拽死狗似的,“你就是皇上的一条狗。你见过谁的狗,不跟在主子的屁股后头!我曹你妈的,皇上今儿差点就....”
  骂着,常升怒从心起,再也控制不住,“我他妈扎死你!”
  “我来!小二你按住他!”唰的一声,蓝春抽出匕首。
  “保护都堂!”贺平安反应过来,纵身上前。
  “滚你妈的!”
  常升和蓝春是真怒了,皇帝是他们的君王,更是他们的血亲。
  “住手!”
  唰唰唰,一片拔刀之声,锦衣卫们蜂拥上前。
  吱嘎嘎!
  下一秒,这些护主心切的锦衣卫番子发现,常家蓝家的家兵们,整齐的举起军弩,箭锋瓦蓝。
  “你这不能看家的狗,要你何用?”蓝春手上不停,手中的匕首顺着何广义的脖颈,就要往下戳。
  “住手!”
  突然,又是一声大喝。
  魏国公徐辉祖奔了过来,直接抓住蓝春的手臂。
  “滚远点!”蓝春疯了,破口就骂。
  “蓝公,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一身戎装的徐辉祖倒是沉着,直视蓝春的眼睛,“抓刺客要紧!”
  说着,又看看板着何广义脑袋不让他动弹的常升,“两位,你们的新心情我理解,也感同身受。可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圣驾就在旁边,别再让皇上不安...”
  “你他妈放屁,你拿什么感同身受!”常升也丝毫不顾及徐辉祖的颜面。
  “洪熙,是我的亲外甥!”徐辉祖咬牙,“现在生死未知.....”
  “我....你...”
  蓝春看着面目全非的何广义,气得说不出话来。
  猛的跺脚,把匕首插回腰间,恨恨道,“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呸了口,“锦衣卫就他妈窝里横!”
  “带我们去见皇上!”常升在旁,对徐辉祖道。
  “两位这边请!”徐辉祖心中松了一口气。
  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这两位这两家为了帮皇上争位,可是私下里都敢嘟囔着披甲的狠人。
  若皇帝真有三长两短,他俩都敢带兵,把京城给洗了。
  ~~
  朱允熥没有回宫,而是征用了旁边的一处宅院,等着消息。
  小小的宅院几乎无立足之地,全是兵。
  房顶上站满了精锐弓箭手,屋檐下面,一排排火铳手举着火枪。
  “嘶.....”
  常升和蓝春跟着徐辉祖从外边进来,一进院就看见邓平龇牙咧嘴的用钳子,把一根弩箭从自己大腿中拽出来。
  “滋啦!”
  边上,一名宫中的侍卫,用烧红的刀子直接烙在了伤口上。然后白色的药面,噗的一声盖上。
  “啊!杂草的!”邓平嘴里咬着刀子,一声惨叫。
  “好小子!”常升咱了一声,上前俯身,“死不了?”
  “死不了!”邓平疼得浑身抽搐,“但这条腿,以后也他妈废了!”
  “好小子,没丢你老子的脸,是条汉子!”常升郑重的抱拳,“我常家欠你一个人情!”
  “我蓝家也是!”蓝春也抱拳。
  话音刚落,陡然间屋内啪的一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