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我与谢时垣的亲密举动:“大公子大奶奶破镜重圆,恩爱有加!”
  更有好事者把我被谢时垣扶着下马车的事添油加醋,说成了我与他相拥交颈,亲密异常,府里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的,连我都听到:“只怕再过段时日,府里就要添丁进喜了!”
  我总算见识到谣言的传播速度有多快了。只是有一点我很纳闷,谢时垣在我两大婚当夜离家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后来他回来,我与他分房而睡也不是什么秘闻。
  按理说,高门大户里拜高踩低的事很常见,但在这侯府里,我似乎并没有被府里下人轻看,所有丫鬟婆子对我这个新嫁过来的大奶奶异常尊敬,我有时候想小人得志摆摆款儿都没机会。
  这次更甚,府里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开心与喜悦,就差没把“我真替大公子大奶奶破镜重圆而高兴”刻在脑门上了。
  只有一处例外,住在风荷院的三姑娘阿观。
  新月一早去厨房给我端桂花莲子羹,回来的时候却空着手,一边抹着泪一边给满月弯月两人哭诉,说是三姑娘身边的吟心闹着要把莲子羹端给三姑娘,新月自然不肯,说她昨晚上就吩咐厨房炖上了,文火煨了一晚上呢,三姑娘要吃,再去炖一盅便是,怎么好抢大奶奶的份。
  那吟心不听,仗着自己身量高出新月一截硬生生的抢走了,临走还撂下了句:“不要仗着有大公子给你们撑腰就了不起!”
  气得新月委屈巴巴的一路从厨房哭回了璟樾居。
  弯月满月两个算是新月的大姐姐,哪里容新月吃这等亏,再加上对方都指着鼻子骂筠园了。两人叉着腰,柳眉倒竖,准备去找吟心说道说道,杏姑在一边看见了,忙拦着,差人赶紧来喊我。
  我赶到后,听他们三人讲了一遍前因后果,脸色沉下半分:“吟心真这么说?”
  新月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笃定,手指指天:“新月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是半个字有假,就叫我…叫我天天饿肚子,脚板心生疮,长一脸麻子!”
  这誓言对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可太狠了,我喝住她:“快别说了,走!去找她算账!”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我,杏姑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快别跟着添乱了!哪有高门显贵的侯府娘子和一个丫鬟较上劲的!”
  我说:“杏姑,你去打听下这丫头在哪?是在风荷院吗?顺便找一趟廖管事,把她的奴籍文书一并找过来。”
  杏姑见我神色坚定,问我:“姑娘你真要去?”
  我不置可否:“当然要去!”
  欺负到我头上,骂我的丫鬟就是打我的脸,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一个摆谱的机会,我又不傻,能白白放过吗?
  过了会儿杏姑回来了,把吟心的奴籍文书递给我:“姑娘真要去啊。”
  我把文书揣进袖子:“必须去,她人在哪?”
  “同三姑娘一起,在…在正厅用早饭…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在…”
  兄妹三人一起吃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真好!
  我带着我房里的四大金刚杏姑、满月、弯月、新月到了正厅的时候,阿观和谢时垣正有说有笑,谢时郢则在一边捧着一本旧书看得起劲。
  我眼尖,早上被吟心抢走的那一盅莲子羹正放在阿观的面前。
  吟心老远就瞧见我了,附在阿观耳边低语了一阵,不多时阿观抬起头,语笑嫣然的扬起下巴,望着我:“嫂嫂用过早饭没有,一起过来吃点?”
  我嘴角含笑,坦然坐下:“正好呢,赶早不如赶巧,叫我瞧瞧都吃了些什么美味佳肴?”
  见我坐下,她反而有些不快,她是假客套我也是真不装。
  一旁的谢时垣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专心吃着碗里的汤。谢时郢则是放下了手里的书,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像看好戏一般,眸子里闪着精光。
  阿观对着谢时垣亲昵的喊道:“大哥哥,朔方风光如何?和京城一定大不一样吧?”
  谢时垣稳如泰山,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有风光,只有风沙。”
  谢时郢在边上嗤笑一声,阿观一双秀目投去嗔怒一瞥。
  我不想看他们兄妹三人上演其乐融融,我心里憋着气,不吐不快。
  我定定的坐在那儿,眼神锁定在阿观身侧的吟心身上,她发现我在看她,垂着头躲避我的目光,畏畏缩缩的。
  我唤到:“新月!”
  新月低着头走到我跟前,低声应到:“大奶奶。”
  “今天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这,你把今早在厨房发生的事再讲一遍吧。”
  众人皆是一愣,我才不要和他们打什么太极拳,就是要直截了当。
  新月瞄了一眼谢时垣,又扫了一眼谢时郢,垂着头嗫喏着,最后把把目光定在吟心身上,说话声音如蚊子般大小。
  吟心此刻缩成一团,躲在阿观身后。
  待新月讲完,屋内陷入沉默,只有谢时垣喝汤时汤匙和碗壁发出轻微的响动。
  突然间,谢时郢将书本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前厅里的仆婢,冷冷开口:“我竟不知,府里什么时候有了奴才妄议主子是非这条规矩?嗯?”
  他的尾音刚落,吟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双肩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
  阿观见状,柳眉倒竖:“二哥哥你这是何意?大哥哥尚且在此,你怎敢…”
  她话还没说完,热衷喝汤的谢时垣终于喝完了碗里的汤,他把汤匙重重放在碗里,发出叮当之声。
  “阿观!”
  阿观看向谢时垣,一脸的不信,声音中已带了哭腔:“大哥哥怎么连你也变了?不过一碗羹汤的事情,有必要闹成这样吗?嫂嫂要吃,我还给她便是!”
  说完她将面前的炖盅用力往我面前一推,不料力度没掌握好,汤撒了大半。
  我盯着桌子上这盅洒泼的羹汤,冷冷的开口:“三姑娘你可知这市面上精米价值几何?饴糖几何?”
  她正怒视着我,哪有精力算那些账。
  我正色道:“一斗精米的价格是三十文,饴糖更甚,而普通百姓一日劳作所挣不过百文,府中仆婢一个月的月钱是二两半的银子,你我虽生于富贵 ,但也要知道粮食不易,劳作亦是辛苦,三姑娘若是厌恶我,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大可不必浪费粮食。”
  “这看似是一碗羹汤的事,可又不仅仅只是羹汤这么简单的事。吟心今日可以冒着你三姑娘的名头在府里仗势欺人,难保日后仗着侯府的声誉在外横行霸道。看似都是一件件小事,可也要知道勿以善小而不为,为以恶小而为之。”
  此刻的吟心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请罪,拉着阿观的衣角小声嘟囔着:“姑娘救我。”
  我冷笑一声:“你若是要求救,应该是向我求救才对,你毁你家三姑娘的名声,还指望能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