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陡然沉寂,初夏和煦的阳光洒落,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这人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
  “嫂嫂你很在意我的婚事,是吗?”他语意森然,突然开口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好像平白长了一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辩白,也是,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理亏,不该去插手人家的事。
  见我不言语,谢时郢怒气更甚,跨步上前,我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今日来一个吴娥姚说想嫁给我,你同意了,他日再来一个张姑娘、李姑娘也说要嫁给我,你是否也会同意?难道我在你眼里,只要是个女人来求你,我都可以和她们成亲?是吗?”
  我被他吼的这一句吓得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小声辩驳:“我没有同意....我只是......”
  我想说长嫂如母,这是老侯爷过世的时候亲口对我说的,未来谢时郢的婚事,我和谢时垣作为兄嫂责无旁贷,但从他今天的状态来看,他似乎格外抵触这件事。
  我清晰的认识到,倘若我将那四个字说出来,只怕他会更加生气。
  我再一次诚挚的道歉:“今日之事我做的确实挺过分的,是我僭越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恪守本分,绝不再干涉你的私事!”
  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比刚刚更甚,眼尾微微泛红,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质问:“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啊?”
  他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十分大,我吃痛,惊呼:“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手松开,我趁机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开距离,惊恐地望着他,他的面上交织着愤怒、迷惘和悔意,抓住我的那只手慢慢垂下,旋即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然间觉得有些潦然,脑海中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质问: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心里生出隐隐的猜测,只片刻,我使劲摇摇头,安慰自己不要瞎想,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我也不需要去懂,就现在这样,很好。
  五月底,京城开始讨论起两件事,一件是谢时垣和卢令飞大破黔州叛乱。其实早在谢卢二人大军到了黔州之后,只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解决了黔州叛乱,那些趁乱犯上的流民组建起的乌合之众,自然抵不过朝廷的正规军,叛民将整个黔州城画地为牢,将城里十三岁以上的男丁胁迫聚集起来去对抗朝廷的兵马,妇孺老幼则被驱赶到城门口,当做人肉盾。
  整个黔州城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谢时垣和卢令飞两人分成两路,卢驻扎城外,佯装成大军即将攻城的压迫感,而谢时垣则带领两百精锐,趁着夜色偷偷潜入黔州城,擒贼先擒王,直接将流民叛军之首的几个贼人枭首示众,一骑精锐手提贼人首级,高呼:“首犯已伏诛,尔等缴械投降可饶其不死!”
  贼首已灭,军心涣散,剩下的都是一群犹如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原本就被捉来的城中居民哪里还愿意拼命,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如此黔州叛乱只花了三天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平息。
  只是黔州城遭此一难,乱象丛生,谢时垣等人留在黔州大半个月恢复城建,等到新任知州上任,才举兵回京。
  这个事迹在京中广为流传,弯月出府一趟,从茶楼的说书先生处听来之后,回来马上就绘声绘色讲给我们听,府里的人与有荣光,毕竟是自己主子打了这等漂亮的胜仗,说出去,整个悯北侯府脸上都有光。
  这第二件事情,就事关国本了。
  进入夏天之后,皇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天气一热,进食就少,整日只靠着丹药参汤续命,于是乎,立嗣子的问题不得不再次被提出来,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皇帝曾召舜王入宫密聊了一晚上,舜王第二天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同一时间,舜王世子曹杞被封为寿王,单独开府立衙,每隔两日就要去宫里学习听讲政要。
  自己的老爹舜王还在世,他作为世子就被破格封为寿王,宫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嗣子人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等一道诏书了。
  六月初十,平叛黔州的谢时垣和卢令飞带兵回京,曹杞在皇帝的授意下,以寿王的身份,登城门迎接。
  府里上上下下听闻这个消息,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就连最近抑郁寡欢的阿观脸上都有了些许笑意。
  “大奶奶,今日北城门处好热闹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弯月提议。
  说实话,自从谢时垣离京之后,我的心态也冷淡了许多,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我久久不能释怀,更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甚至我已经做好了恢复成原来那样冷漠疏离的相处方式,他本就厌弃我,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妄想他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我有些不想去,自阿观失踪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刻意避免出门了,就算要出门,也会多带些府中年轻力壮的杂役,避免再次发生那样的事。
  见我久久没开口,阿观主动说道:“去看看吧嫂嫂,我也许久没有出门了。”
  她主动握住我的手,清丽的面庞浮现久违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淡淡的,再也比不得从前那般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既然阿观都提出来了,我不想让她失望,点点头答应下来。
  北城门处真的如弯月所言,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估计城中一半以上的百姓都来了吧。大郑王朝建国二百多年,不知打过多少仗,近些年来和北边的乌丸游牧民族打过、和西羌也打过,只有中原地区平稳了近五十年,所以这次平乱黔州才显得格外备受重视。
  我们作为谢时垣的家眷,有幸登上城楼,这里视野极好,远远望去,似乎能看到不远处有满天的尘土席卷而来,马蹄声震天。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行至城楼下,但这么多大军是不可能全部进城的。
  为首两人身着银光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一声令下,军队呈方阵式列开,原地驻扎,接着两人率一队轻骑,步伐统一行至城门口处。
  此刻,寿王曹杞率领黄门内侍和几个朝臣站在门口迎接着。他今日装扮的甚是隆重,头戴金冠,着紫色阔袖朝服,贵重非凡。
  距离曹杞还有数十米的距离,谢时垣和卢令飞下马,上前抱拳单膝跪地。
  曹杞热络的扶起二人,与之攀谈起来。
  我和阿观等一众人在城楼上翘首以盼,弯月笑着问我:“这次咱们大公子得胜回朝,会不会升官?”
  谢时垣自去年年底拜靠山王为义父之后,从校尉升至武都将军,这次和卢令飞一起平叛,兵不血刃,功劳确实足够他再升一级,他今年才二十一岁,只怕未来在军功上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心中的那份忧虑又隐隐出现,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发展,我又期待又害怕。
  此时,阿观突然捂嘴尖叫一声,只是声音并不大,她看向曹杞和谢时垣的方向,眼里写满了惊恐。
  我蹲下来,急急问道:“怎么了?”
  阿观捂着嘴不说话,眉心隆起,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我扶着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在轻轻发颤!
  “嫂嫂,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阿观低声颤抖着说,我沉声应道:“好,我们回去。”
  吩咐下面的人抬着阿观下楼,我起身顺着阿观的视线望过去,想看看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让她这么害怕。
  只见曹杞身后有一张熟悉的面容,生的俊美阴柔,此刻同样抬起头望向我们这里,是翟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在曹杞身后,一起迎接班师回朝的大军?
  他看到了我,双眼微眯,咧开嘴角的弧度,露出极其诡异阴森的微笑,明明是炎天暑月,我的后背却被他这个笑惊起一层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