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禁军听到皇帝发话不留活口时,毫不留情的将刀刃挥向徐信的夫人和两个孩子,以及一众早已投降的叛军,谢时郢大喊一声:“不可!”
  然而为时已晚,孩子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谢时垣面无表情,闭上双眼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下马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皇帝眸中猩红未退,双拳紧捏,几番呼吸之后渐渐淡定下来,不发一言,由宫人和翟旻扶着,乘坐御辇去治疗伤腿。
  一切尘埃落定,两兄弟望着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宫城,沉默了良久。
  谢时郢望向兄长,问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摘星楼上,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一刀了结翟辛,神武门外,五千禁军卫对阵一千金吾军,为何你要磨蹭那么久,放徐信进宫?还有你明明可以放了徐信的妻儿,为什么还要任由他们被杀!”
  “哥,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谢时垣静静听着,侧头看着谢时郢,眸光深邃,面容冷冷,他开口说道:“慈不掌兵,阿郢,我所做的一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谢时郢苦笑一声,此刻言语苍白无力,他掉头离开。
  谢时垣喊住他:“你身上还有伤!你去哪里?”
  谢时郢停下脚步,冷声道:“昭阳宫。”
  “你忘了你还有个妻子在宫里,她是生是死,你可有担心过?”
  谢时垣愣住,一时语塞,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继续清剿宫里的叛军余孽,以及面对随时到来的皇帝盘问,百官蒙难,社稷凋零,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儿女情长。
  等宫里彻底安静下来,已是午后。
  阿姚放出去一个内监查看昭阳宫外的情况,等人回来回话:“叛军已被伏诛,外面安全了。”
  众人这才彻底松出了一口气。
  我向阿姚辞别,正要离开,她命人再次关闭了宫门。
  我疑惑的望向她:“外面安全了,没事了。”
  “我知道。”阿姚缓缓开口,一群内监和宫女齐刷刷的站到我身后,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明觉厉,问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她朝我走近了两步,脸色冷冷:“你现在还不能离开昭阳宫。”
  这个阵仗怕不是担心我出宫以后的人身安全吧,而是…想限制我的行动自由!
  我心中瞬时有了计较和猜测,从昨日夜里碰到昭阳宫的大宫女长佩的那一刻起,不,应该更早,从上次她托我为她查药渣,嘱咐我一定要来赴宴的那一刻起,我就早已在她步步为营的算计里了。
  我看向她,此刻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
  阿姚浅浅笑了一下:“没有为什么,你就在这里,是对我,对陛下最好的筹码。”
  筹码?
  “叛乱结束了,陛下这局赢了。翟辛成功被诛,你猜下一个轮到谁?我一早就称病没去赴宴,翟丹琼那个傻女人以为这是陛下对她和她母家的殊荣,殊不知这就是一场专门针对翟家的清洗,她亲手把她的母家推上了断头台。现如今,崔家倒了,靠山王死了,连翟家也满门被灭,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云鬓:“所有阻碍陛下的人都会被一一除掉,只有除掉这些人,他才能是这个王朝独说一无二的王,也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与他一同站在权利的最高峰。”
  “所以嫂嫂,别怪我,只有控制了你,才能控制谢家两兄弟。”
  我听完这番话,后背发凉,权力,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拼命追逐的东西,究竟是怎样诱人的存在?
  我冷笑一声:“只可惜你们把我想的太重要了,想凭我去钳制谢时垣,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对我避之不及,毫无夫妻情分,拿我钳制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阿姚眸中冷光一现:“钳制不了谢时垣,那…谢时郢呢?”
  我手脚顿时僵住,一股凉气从脚心升至头顶。
  她看着我错愕的表情,凄然一笑,轻轻说道:“我果然没猜错,他真的很在乎你。”
  “一开始只是我的猜想,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阿姚苦笑道:“我想过很多种他不喜欢我的理由,只有一个理由我无力改变,那就是他的心里早有了其他人,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
  我口中发苦,手心冒汗,这件隐晦的秘辛被阿姚知道了,完蛋了。
  她怔怔看着我,说道:“我原本想不明白的,后来我都想明白了,那个人是你,我居然也不那么生气,你可能不知道,我猜中是你的那一刻突然就释怀了。”
  突然间谢时郢从宫墙处跳了进来,我和阿姚都愣住,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既然已经释怀,就应该放她离开才是。”谢时郢走至我身前,对阿姚说道。
  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阿姚怔怔出神,眼眸微润:“我放下的是对你的执念,但留她在这里是成全我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陛下也只是想凭邵夫人来钳制你们谢家的势力,只要你们忠心不二,没有不臣之心,陛下不会为难你们的。假以时日,我当上了皇后,生了嫡子,我们可以合作,等过了明路,陛下也就不会忌惮你们谢家了。”
  谢时郢皱眉:“我谢家满门,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宽仁,自当明白我谢家绝无不臣之心。”
  阿姚:“你说的这些都是基于他是以前的曹杞,可他现在是皇帝!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九五之尊!你要他相信一个手握重兵、军功累累的勋爵不会变成第二个翟辛?你觉得可能吗?”
  谢时郢沉默了半晌,他说道:“无论如何,今天我都要带她走,陛下爱猜疑就随他猜疑,大不了这官我辞了不做!天地浩瀚,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阿姚凄厉嚷道:“谢时郢你疯了!你要为了你大哥的女人辞官不做,你要你兄长怎么想?又要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指责邵夫人?”
  此时宫门外传来敲门声,拍得很急。
  阿姚稳住情绪,高声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门外响起人声:“咱家御前侍奉冯四喜,奉陛下口谕前来,请贵妃娘娘开门。”
  阿姚蹙眉,陛下身边一直侍奉的是王瓒,传召也亦是此人,而冯四喜鲜少露面,怎么会突然奉陛下口谕前来昭阳宫?
  她与谢时郢对视一眼,命宫人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三个黄门内侍,其中一个年长的拉着老长的脸,目光阴鸷,一开口神态十分倨傲:“谢侯爷居然也在此,后宫乃外男禁地,谢侯爷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阿姚接过话头:“冯公公奉陛下口谕前来,可是有要事?”
  冯四喜冷笑一声:“自是有要事,贵妃带上邵氏,快随我去面见陛下,陛下正在荣华殿等着贵妃,误了时辰可是要吃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