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较之往年热了不少,从六月开始整整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往院子里站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
  弯月挑开竹帘进来,手里的扇子猛扇着风:“这天气热死个人!”
  一旁的满月递给她一碗冰饮:“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啊豫州新野一带自立春过后就没下过雨了,庄稼颗粒无收,赤地千里,已经有饿死人的事了!”
  弯月的冰饮喝了一半愣住,惊讶得问:“真的假的?”
  我点点头:“确有其事!今年这天气着实太反常了!”
  “那些地方那么惨,朝廷不管管吗?”
  我摇摇头:“管肯定是要管的吧,以往地方上发生了灾情,朝廷都会赈灾,不过今年这事我也还没听到过消息。”
  杏姑进来了,满月也递给她一碗,杏姑摆摆手:“我刚喝了药。”
  满月作罢。
  杏姑靠近我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老家那边来信了。”
  说罢将手上的信递给我,这一年多以来,父兄很少来信给我,一般都是有要事才来信,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事。
  我将信大概浏览了一遍,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挂着惊喜:“信中说,兄长要来京城任官了!”
  杏姑一愣,从我手中拿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眼中绽放出喜悦:“是真的!大公子真的要来京城了!”
  信中说,兄长在益州任官一年,恰逢此次京中官吏补缺,本来以为兄长年限短不抱希望的,没想到居然也在此次的补缺名额里!九月就要来京赴任了,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我又是高兴,又有点忐忑,高兴的是毕竟他是我的兄长,他有出息自然家族也能跟着沾光,父亲当年谋的这条路说明是可行且正确的。
  忐忑是因为我毕竟不是和兄长一起长大的真邵筝,我这个冒牌邵筝见到真兄长又怕露了怯,叫他发现了端倪。
  后来我一想,杏姑抚养邵筝长大,都没能发现,我与兄长已经两年没见了,估计更不会发现什么了,毕竟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了。
  这次宫变让很多朝臣蒙难,才让许多地方官有了补缺的机会,前段时间去见的秦府也是因为这个机会来的京城,没想到我的兄长也能赶上这个机缘。
  但我转念一想,总觉得这事背后极有可能有谢家插手,不然一个才任官两年的小吏是不可能撞上这个机会的。
  我想过去问问谢时垣,但自从和他那次龃龉之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了,他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在军营里,皇帝让他统管云朔两地的军务,他将北路军大半驻守在云朔,让卢令飞和曲不然守着,他每隔一段时间往返于两地之间,我就算想见他一面都难得很。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冷处理,等到了明年我也能安安心心,没有牵挂的和离,离开侯府一身轻松,不留一丝牵挂了。
  从七月底开始,豫州新野一带的灾情愈发严重起来,当地荒野千里,百姓们活不下去,易子而食的情况也会时有发生,朝廷先后调拨了四次统计三百万两的白银用于赈灾,但对于灾情严重的几个地方来说,这些银两通过层层剥削,到达灾民手中的时候少之又少,灾情是一点都没缓解,反而还愈演愈烈。
  豫州新野一带的灾民走投无路,逃至沅阳一带的时候发生了暴力打砸事件。
  当时沅阳有附近镇县最大的一个义仓,灾民们逃亡至沅阳时,发现义仓关门闭日,朝廷发下来灾粮在炎热的天气里放馊放坏都没有拿出来赈济救灾,宅民们一怒之下在沅阳当地爆发了动乱,其中有一个叫窦胜的流民首勇猛无敌,被灾民奉为救世天王,等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救世天王已经在沅阳站稳了脚跟,叫板朝廷了。
  京中才刚刚平息了一场宫变,民间就发生了流民叛乱,皇帝整日忧心忡忡。
  这日我将我自己的私人库房里拿出一部分值钱东西,交给弯月,粗略估计这些压箱底多年的古玩字画头面首饰头面,典当一番应该还能值个不少钱。
  我带着东西去了西侧院子找谢时郢,正巧,他刚散值回来,前脚刚踏进门,我就来了。
  他脸上带了些倦色,见我来,变换了脸色,展开一丝笑意:“嫂嫂找我有事?”
  我郑重点点头,给弯月使了个眼色,她将我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放在桌面上,随即退下。
  谢时郢面露疑色:“这是…?”
  “我听闻有部分灾民已经开始涌入京城了,南北城门处都设置了义仓和粥厂救济这些灾民,我身无长物,但也想尽一些力所能及的绵薄之力,这是我自己的贴己钱,银子没多少,都是些不怎么用的玩意,留在我这里用处不大,二叔你看看能不能折些银子送至义仓,也当是以侯府名义尽一些绵力。”
  谢时郢淡淡的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复又抬眸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我这偌大的悯北侯府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拿嫂嫂你的嫁妆来冲侯府的门面,这些东西都是你大老远从江南带过来的,留着吧,当个念想也行,府里的那一份我早命账房拨出来了!”
  我笑笑:“这是我自己的一份心意,收下吧,你我生于富贵,享万民不曾享过之福,如今百姓有难,我居于后宅帮不上忙,尽份心意权当求个心安吧。”
  谢时郢扬了扬眉,不再推辞:“也好,嫂嫂仁厚,这个忙我帮了,随后就命人去外面兑了银子送过去,只是不必以侯府名义了,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一番善举,别做那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傻事。”
  我点头:“也行,随你怎么安排。”
  说罢,向他行礼告辞。
  谢时郢翻开箱子仔细看了一遍东西,个个精美异常,他拿出一对赤金襄翡翠的珊瑚手钏指腹摩挲,沉思片刻,末了喊多荣进来。
  “记得让账房再封一千两现银,连同这一盒子珠宝字画一起,送去城南的义仓,记得让他们署名是侯府大夫人邵氏捐赠。”
  多荣得令捧着匣子出去,谢时郢将那对珊瑚手钏用绸缎包好放在了书架一侧的一个小盒子里,里面隐约还有一物,也是用帕子包裹住,大概看得出来是个圆环模样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