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他们冲进来看到我和谢时垣两人的狼狈模样,一时之间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还是胡璇公主赶了过来收拾残局,看到受伤的谢时垣,又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和离书,心中明白了一切。
  “先把夫人带下去。”胡璇公主吩咐道。
  谢时垣冷声道:“单独找个营帐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此后两日,我被对外说是发了癔症,将我一个人关在一间单独的营帐里,周围重兵把守,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了什么重要的人犯。
  我心中冷笑,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人犯有区别吗?
  我把谢时垣得罪的干干净净,还捅伤了他,以他的脾性,没把我杀了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我和谢时垣,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被关在这里的两日,我呆坐了两日。日落日升交替轮回,我手里一直握着那根染血的金簪,不曾放手,这期间我想了很多。
  他会如何处置我?和离不成是否会被休弃?
  无所谓了,不管什么结局,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只是当初不曾料到我们之间,会以这样见血的方式收场。
  我那一簪子下去,伤他极深吧…
  第三日,终于来了人。
  是胡璇公主带着杏姑和满月、弯月三人,她们被手下的兵卒押进来。
  杏姑等人一进来,奔向我,一遍一遍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受伤,神情紧张,一个个忧心忡忡。
  我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开心的是无论怎样,她们都愿意与我共甘苦,难过的是我最终还是让她们受到牵连。
  我扯出笑脸,安抚她们几人:“我好着呢,你们别担心我。”
  杏姑轻轻擦拭了眼角泪意,轻声念叨:“没事就好…”
  胡璇公主站在营帐口,背负着手注视着我们,我知道她有话对我说。
  她开口:“我实在没想到,你会用那么烈性的方法,你让我很意外。”
  我和她算不上熟,连她都对那天发生的事感到意外和震惊。
  弯月性子急,当着她面啐了一口:“你在大奶奶面前惺惺作态给谁看?将军又不在这里!”
  满月怕她吃亏,急忙去拉弯月的衣袖。
  胡璇公主不以为意,眼神真挚对我说:“你知道的,我无意伤害你,今天这个局面实非我所愿。”
  我自然知道我和谢时垣走到今天这一步,和胡璇公主关系不大,她顶多算是个导火索,但要我对她和颜悦色,我也不是善心泛滥的纯良小白花,我做不到。
  她见我态度冷漠,转备离开,忽又起念,转头对我说“垣郎要把你送去邺城,你若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我倏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半晌,缓缓点了头。
  谢时垣想将我送去新都城邺城,估计是想先将我囚禁起来,等他忙完手里的事,再和我算总账。
  不用等到以后被囚于冷宫抑郁而亡,现在就将我囚禁起来,想不到挣扎半生,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个宿命。
  所以当胡璇公主提议要放我走的时候,我答应了。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好心,还是故意设局,但摆在我面前的生路就这一条了,豁出去,也许还能拼出一番生天。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就这么轻易认命。
  晚些时候,胡璇公主再次进来,带了一个包袱给我。
  “我能帮你的不多,这里面有一些碎银子和一些可以典当的金器,还有一把匕首防身,明天他就会派人送你们上路,做官船,一路走沧河直达邺城,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东西,抬起头郑重看了她一眼:“多谢。”
  她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有私心。”
  “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比如给垣郎,带点什么话?他.....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营帐里…谁也不见。”
  我苦笑一声,摇摇头:“我和他缘尽于此,多说无益,但有一事确实需要你帮忙。”
  我拿出我为阿观腹中孩子绣的小衣,递给她:“麻烦公主将此物转交给三姑娘,三姑娘她现在.....?”
  胡璇公主说道:“她很好,有垣郎和谢侯爷在,没人敢欺负她,军中多有不便,她已被妥善安置在京郊庄园里,有人悉心照顾,另外…对这里的事,她并不知情。”
  我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不知怎么,突然听她提起谢时郢,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被皇帝派去了邺城处理迁都事务,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如果我能顺利逃脱,大概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吧。
  我嘴巴张了张,很想带句告别的话给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吧,少些叨扰,对大家都好。
  杏姑、弯月、满月铁了心要跟随我,她们被送进来的时候,随身行李早已打包好。
  杏姑像以前一样挽着我:“好姑娘,我说过的,你去哪我就去哪,咱们娘两不分开。”
  弯月也来搂住我:“还有我,我也不和大奶奶分开。”
  满月性子柔静,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谢时垣会派人送我去邺城,一路上肯定会盯得很紧。只有等到了邺城,在下船的时候动身逃走,就是不知道他会安排多少人看管押送我。
  翌日天不亮,就有一队人马前来护送我们离开。
  我大致留意了一下人手,应该有二十来人,对我们也还算客气。
  为首一人并不是时常跟在谢时垣身侧的那几个参将,是个脸生的青年,全程冷着脸不发一言,但问他们要什么东西,他们也会给,看来谢时垣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用对待阶下囚的方式来对我。
  冷冬的天气肃杀阴冷,清晨一片雾蒙蒙,还未散开。
  我想起来当年也是一个清冷的早上,我也是这样,只身踏入未知的命运,时移世易,如今的我悄然离开,一如当年,不知前路如何。
  坐在离开京城的马车上,我撩开帘子往后望了望还未苏醒过来的京城残影,它被甩在身后,越来越模糊,那是我重生以来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也是我最后一眼看它了。
  此去一别,怕是此生再也回不来了,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在悯北候府生活的日常点滴,像是走马灯一样,忽然忆起许多。